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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之轻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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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年纪大了，就容易感伤。

有许多事情，如果没有足够的人生阅历，实在是无法体味到的。人在幼年的时候，没有那么多人生阅历，想问题总是很简单。直来直去的。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但人年纪大了，就会看山不是山，看水也不是水了。之所以感伤，就是如此。
所谓“休对故人思故国”
所谓“感时花溅泪”
你虽然眼里看见的是故人，但心里却都是回忆。
你虽然眼里看见的是花，但当你感伤的时候，一片普普通通的秋天的火红的枫叶，会让你想到去年此时，是如何光景，于是便有泪之情不自禁之溅。

感伤就是如此，落花飞舞之时、晨光熹微之刻、又或者不仅是容易触景生情的景物，一些声音也照样能触动情感。
一句歌词、一首旋律、或是一声遥远的钟。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人的阅历和情感就是这样，它并不能由人自控。一些外在的事物，哪怕这个事物完全跟你毫无关联，也有可能触动你。

那年，曾经说出“上帝死了”的这句牛b哄哄的发言的尼采，
说出“我是太阳”只发光发热只给予不索取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发言的尼采，
漫无目的在都灵街上走着，却在看到马车夫不停抽打一匹一动不动的马时，抱着马崩溃痛哭。那时，他的眼里看到的就不是马，而是其他的东西了。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肯定不是马。

人的阅历和情感就是这样，它会突然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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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哲学大多有病。

这大概是因为翻译的缘故。
西方哲学源自于1300年左右开始往后300多年的文艺复兴，如果追溯这个文艺复兴的源头就会追溯到意大利，追溯意大利就会追溯到传教士靠造纸术印刷术传播的东方文化，那时大概是元明时期的中国，传自于宋朝的理学和心学。
中国人当然是很好理解中国文化的。但让外国人理解中国文化就难了。语境完全不同。
就因为如此，即便你能逐字翻译，信达雅，也照样很难让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去理解另一个文化的语言文字。

且不说，“诗不可译”，哪怕一句成语，都是难以翻译的。

所以，拿着一知半解的残篇断章，怎么可能解读真意呢？
断章取义、望文生义、不假思索，故而，总会出现“经是对的，只不过是和尚念错了”，“药方是对的，只不过庸医一知半解”……这种事情。
无论是用外文去复兴中文，还是用中文去复兴外文，那都会完完全全变成第三种东西。
不过是两心全非。

将翻译后一知半解的道理奉为原文的真理，这便是一切病症的源头。

尽信书不如无书。

有许多事情，人如果没有足够的人生阅历，是无法体味到的。

所以又有言，“百战归来再读书”，此之所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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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年幼时被要求背诗，哪里是因为要你那时体味的呢？

你所看到的遥远天体的星光，来自于数百万年前。你看到它的光时，它早已经变成了尘埃不再发光了。

那些年幼时朗朗上口的诗，只有有了阅历，你才能体味到那里面所蕴藏的深沉的情感。

中学的课本上节选了《红楼梦》的一篇文章《香菱学诗》
话说，四大名著中，三国节选的是三顾茅庐，西游记好像没有节选但感觉如果要节选应该会节选三打白骨精，水浒传节选的武松打虎，三国和水浒节选的都是作者最喜欢的角色，最偏爱的角色的部分。
这好像听起来有点废话，不偏爱谁会去节选呢？节选的又怎么可能不是偏爱的呢？于是可见节选的含义和意义。
节选刘备是因为换做任何人读到这里，也会感叹刘备那股毅力，失败了不管多少次还能重新振作，重新为自己的目标奋斗，别说诸葛为此付出了一生，任何人也会动容。
节选武松打虎则也是因为任何人读到武松的篇章，也会感叹落魄的英雄终于开始走上了属于他英雄的道路，武松被宋江关照后，不再是柴进庄上那个一身病体的模样，而是成为了一个一往无前的水浒第一战士。

这两篇都是主角的形象转变的节点，心理转变的节点，关键剧情的关键剧情。

《香菱学诗》也是一样。教香菱学诗的黛玉，对于诗的见解，已然是超脱于整个红楼梦所有人物之上，黛玉诗论，正是直指人心。触动人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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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菱说，诗的好处，似有口里说不出来的意思
想去却是逼真的
又似乎是无理的
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

黛玉问说，这话有了些意思，但不知你从何处见得
我看王维的那首诗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想来，这烟，如何直呢
日，自然是圆的

这直字，似无理
圆字，似太俗

合上书一想啊
倒像见了这景致似的

弦之轻语

香菱没去过大漠，也没渡过长河。
那怎么会【见了这景致呢？】

香菱看到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已经不是王维看到的大漠和河了。

直的烟，圆的日，也未必与王维看到的一模一样。

香菱看到的，是曾经遇到过的某个不知名村庄的烟，直直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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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菱说，若再找两个字来换这见个
却再也找不出了。

黛玉微笑点头

香菱继续说，还有
【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清】
这白、清两字也似无理，想想还非得这两个字才形容得尽。

这白与清，香菱又看到了什么呢？
她说，念在嘴里，倒像有几千斤重的橄榄。

橄榄是又酸又苦又涩，舔过就会有想哭的感觉。
这句分明是作者笔意作者自心，是见太阳之落，见明之亡，见大观园将来白骨如山忘姓氏，白茫茫一切真干净的情景，而生苦涩痛苦悲痛的感伤。所谓清所谓白之所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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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

这余字，和上字
真难为他想的

难为吗？是作者亲身经历，是阅历啊

只有亲自走在渡头，望着落日，想着就剩自己孤独一人，才会有“余”之一字。
只有确实身处废墟之中，点过孤烟，才会看到那个“上”字。

以及【大漠孤烟直】的直字。这才是草灰蛇线。

香菱说诗，并不是在说诗，而是在说记忆中的景物，在说烟。
说烟，也不是在说烟这个东西，而是在说烟的直。
说烟的直，也不是说直，而是说上。

说直和上，并不是说上直烟，而是说身处废墟之中，落日之前，剩余自己的孤独感。

而13年前，我17岁时第一次读到这个学诗的情节，哪里能想到这么多呢？

仅仅是黛玉诗论，不需为押韵而凑字，合乎自然，就够我学一辈子了。
何谈其他呢？
而言之有物、发乎性情、直指人心，更是修炼一辈子也未必能一直坚持做到的。

有许多事，如果没有足够的人生阅历，是无法体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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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年上京来，那天下晚，边湾驻船，岸上又没有人，只有几棵树，远远地几家人家正在做晚饭，那个烟竟是碧青的，连云直上。我昨晚读了这两句，倒像是，我又回到那个地方去了”

“诗的好处，似有口里说不出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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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去却是逼真的
又似乎是无理的
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

它会让你闭上眼睛，念着它，“重新回到那个地方去”。

有许多事情，如果不去重复看上一遍又一遍，是不会理解它的意思的。重复，只是为了唤醒你的阅历。

同一句话，每一遍看完，你眼中所看见的山水都不会是原来的那个山水了。

不信的话，不妨再念一遍香菱读过的这两句诗，“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不如去想，香菱究竟重新回到了什么地方呢？

这便是诗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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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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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观念是会改变的。

有时候这种改变是好的，有时候不好，但人在改变的时候很多时候无法知道这种改变是好还是不好。
人的观念的改变，往往就是这么被动。

比如好人黑化。
往往是因为遭遇背叛、理想破灭……等等。而洗白坏人的常见手段也是给他附上一段“好人黑化”的历史，强调他做的一切坏事事出有因，他的观念的改变是被动的，不由自主，遭遇是可怜的。

《火影忍者》里非常频繁地用过这个手法。将观众对某角色从恨变为怜。
日向宁次在比赛中为了赢对柔弱可爱的雏田下杀手，是恨。但之后说因为他“仅仅出身是比雏田低的分家就被下了限制力量的咒印一辈子是宗家的奴仆”，是怜。
带土杀师夺尾兽发动四战，是恨。见卡卡西杀琳开万花筒，是怜。
斑利用带土策划琳死、九尾袭村、四代战死……直至四战，中间无数的悲剧，这时是恨。与柱间共建木叶却因被黑绝篡改的石碑碑文抱着虚无的幻想被欺骗了一辈子，是怜。
……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
哪怕是鸣人自己。小时候恶作剧时也是惹人恨，但身世是孤儿又从小无人照顾又是怜了。

都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反过来又何尝不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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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影的洗白，往往就是给“坏人”设定一个“假设任何人遭遇这种事都得从好人黑化成坏人不可”的痛苦经历。

再不斩、宇智波鼬、大蛇丸、兜、长门、带土……尽管经历的痛苦程度不同（也许开个比惨大会也能排出个谁最惨谁还不够惨之类的），但基本上，“好人因痛苦经历而黑化被迫观念改变”这个定律还是存在的。

当长门说出那句“我的痛苦在你之上”，当带土说出那句“我的心已经是一个空洞”，让人动容。

反派的魅力就在这个地方。

这种魅力有时竟能让那些嘴上喊着空洞的仁义道德的正派角色相形见绌、黯然失色。
尽管，鸣人确实靠嘴上的仁义道德“感化”了长门和带土。但那并不是因为仁义道德的力量。而仅仅是因为长门和带土本来就是好人，他们只是找回了失去的自己而已。

坏人仍旧是痛苦的，只不过放下了对于痛苦经历的执念，只是不在乎了，所谓的“赎罪”也只是因为世间已无他们在乎的东西，自杀以救世人只是个顺手的事。

长门和带土，比鸣人，要更像救世主的多。鸣人是救世的功德，长门和带土是救世的因果。

当带土双手交叉，结出轮回天生之术的印，感叹“想不到自己竟会想做与长门一样的事”，这时他究竟又在想什么呢？

那些痛苦又甜蜜的经历与回忆，是否如走马灯一般一一闪过眼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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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许多事情，如果没有足够的人生阅历，是无法体味到的。
因为别人所经历的痛苦，所因此被迫改变的观念，这个过程，如果不亲身经历一遍，是断然无法理解与共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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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奇怪的是，人偏偏能理解某些角色的痛苦与黑化。
这大概是因为，看戏本身就是一种上帝视角。剧中人无法知道的事情的前因后果，你是知道的（或者总会在某时候被作者告知的）。

而现实中，无数被埋藏的真相、苦衷、前因后果、不知情……让人只能看到表象。

人总不能开上帝视角去生活吧。
于是，人与人之间的误解就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了。

自来也说，“他相信有一天人人互相理解的时代终将到来”，“他相信鸣人能做到”
那时候鸣人哪里想得到“人人互相理解的时代”竟然是靠鸣人把自己的痛苦经历与回忆分享给全世界才做到的呢？
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

但鸣人没有黑化。这也正是人人惭愧而变得互相理解的原因。鸣人才是最该痛恨这个世界的人，却给了这个世界最温暖的爱。多少次都是鸣人自己压制住了内心的恨意，让爱意占据上风。

都说鸣人的强，不是因为体内有九尾的查克拉，而是因为压制九尾的那股鸣人自己的查克拉。是啊，能压制世间所有恨意的凝聚、恨意的化身，那该是一股多么坚不可摧的力量。

鸣人之所以比长门和带土更强，就是因为如此，我毫不怀疑，如果换做鸣人遇上长门和带土的痛苦经历，也一样压制得下去。

可是为什么，他又何必如此，明明即使黑化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黑化才是正常的，也会被人理解，反而“从始至终地坚持做正面人物不受痛苦经历的影响而被迫改变观念”更像作者金手指主角光环更像一种理想主义的虚假，却又为什么跟自己过不去呢？

中国古代有“天人交战”一说，当人的理性与本能产生矛盾，当人的大我与小我产生矛盾，当人的超我和自我产生矛盾，能用前者战胜后者的，无不是善良到极致，又残忍到极致的人。

对别人极致的善良，对自己极致的残忍。

也许，这正是忍者的本意。

一刀捅进自己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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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蛇丸为了治疗双手找到纲手，同时也碰到自来也与鸣人的时候，还在比赛谁对“忍者”一词的理解正确。
大蛇丸说，“忍者就是学会一切忍术的人。”
自来也说，“忍者就是有忍耐（毅力）的人。”

前者，这明显是个错误答案。换任何一个中国人也不会用形而下的术去回答形而上的道的终极答案。
后者，也只是看似是个正确答案，如果忍就是忍耐，那究竟忍耐什么？忍耐到什么程度？什么该忍什么不该忍？毅力与忍耐是一个东西还是两个东西？在什么情况下是一个东西？在什么情况下是两个东西？尽管自来也写了《毅力忍传》，但书上的东西又几时被人完全理解了的呢？最终只会是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对于忍耐和毅力的解读。

或者说，两者都有前提。
后者的忍耐，前提在于忍耐痛苦的经历，毅力在于坚持自己的目标。
而前者，每一种忍术都有代价，学会了所有的忍术就是懂得了每种情况下的取舍，就是理解了每个人的经历与抉择。比如所有忍者最早学的第一个忍术，分身术，就是指的换位思考。而带土的时空间忍术，也只是一种逃避。卡卡西的千鸟也只是一种自杀。我爱罗的绝对防御也只是一种自闭……
所有的忍术，都是一种自我成长过程中的心理缺陷。
所以，以术求道，未必就low和不值一提。

不然，也不会有剑道了。
剑术与忍术都是术，但也不乏纯粹练剑，一步步淬炼剑意以达大道的人。

大道对每种术都敞开着大门。包括游戏这种小之又小，微之又微的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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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所谓“大道”也只是调和身心的一种状态而已。不再迷失、焦虑、急躁、茫然、矛盾、痛苦……摆脱负面情绪，成为更好的自己，令自己满意自己，给自己信心和勇气以及力量的那个道。

如果不曾失去过道，就无法得道。
不曾痛苦过，就无法自由快乐平和。

因为只有经历过“失去了道四处碰壁”的感觉，你才能明白“勿失己道”的重量。
于是此时，道便不在过去痛苦的回忆中，也不在遥远的无法感知的未来，它就只在此时的心中。

至于那个道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仅仅是勿失而已。
勿因痛苦经历而黑化被迫改变最初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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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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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得有一个目标。

其实人本来是没有目标的，目标从来都是外界给的，要有钱？要环游世界？要幸福？要考第一？要获得游戏的胜利？要快乐？……这些目标真的是你内心真正想要的还是外界赋予你的价值观念呢？人完全可以不需要任何目标，随波逐流、躺平或者顺其自然。

目标是不需要的，没有意义的。

但是，可能人与动物的区别就在这里。
人总会去追求一些，不需要的东西，无意义的东西。